过去两个月,玩具厂老板黄鑫反复陷入焦虑。
他的客户主要来自北美市场,2月份中国疫情严重,黄鑫为何时复工和物流不畅而发愁。来到4月,没想到欧美等国成为疫情重灾区,他又为接不到订单发愁。即便有订单,也是拼图玩具、益智类玩具等小批订单。
黄鑫所处的广东汕头澄海区,享有“中国玩具礼品之都”的美誉。
作为当地的支柱产业,玩具礼品业年产值近500亿元,外销达70%以上,出口到欧美、中东、东盟等140多个国家和地区。为此,也有“世界的玩具在中国,中国的玩具在广东,广东的玩具看澄海”的说法。
近年来,澄海涌现了包括奥飞娱乐、群兴玩具、星辉娱乐、骅威文化和奇士达等上市公司,并带动了产业链上一批中小企业。目前,当地玩具企业超过6000家,从业人员达12万人。
从1999年开始,澄海区政府每年都会定期举办国际玩具工艺品博览会,吸引国内外经销商、批发商前来下订,也会鼓励工厂们到中国香港和纽约等地的玩具展进行交流。
但现在,这些活动通通要推后。“外国疫情控制至少两个月,之后还要休息调整两个月。”黄鑫预计,今年市场行情恢复可能等到7月份左右。
而面对订单骤减,规模不同的生产企业的消化能力各有差异。
黄鑫的工厂属于当地中等规模,主攻美国动画片等知名IP授权玩具。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年有上百条货柜运送到海外,营收达到上亿元,能拿到10%净利润。然而现在,机器没得运转,工人不舍得裁掉,他也许只能扛几个月。
那些排名靠前、中等以上规模的工厂,如果老板底子厚,也许能熬上一年半载。但大部分中小型工厂在水火之中,扛不住资金周转的难题。
因为玩具产品利润率虽然不错,但生产成本很大。以塑料小汽车玩具为例,走货未达到5万个的,分摊下来的模具费需要0.5元/个,一旦库存积压严重,就会损失惨重。
事实上,近年来由于金融危机全球经济增速放缓、货币汇率波动加剧、外资投资向东南亚等更低成本区域转移,玩具生意已不如从前。
早年由于对环境造成的污染比较严重,国家逐步提高了对玩具行业的环保要求,同时,安全标准也日趋严格,为此造成成本上升,已有部分工厂关停。
2016年,由于自身产业链、企业规模和用工成本高等劣势,东莞一年时间里关闭了数百家玩具工厂,随后,这个曾经的玩具之都被澄海所逐步取代。
3月中旬,受疫情影响,东莞大型玩具制造商泛达玩具也撑不住了,因欧美取消订单、资金链断裂,这家拥有1200多名员工的工厂宣告结业,企业法人目前仍处于失联状态。它的客户包括麦当劳、迪士尼、沃尔玛和孩之宝等。
突如其来的疫情,大家并非没有想办法来寻求生存机会。
在澄海,一些玩具厂试图转产口罩、防护服等疫情用品。不过,相比广州周边、东莞等地的玩具企业,潮汕本土企业始终不占优势。
据黄鑫的观察,和福建闽南地区一样,潮汕厂家在自己熟悉的初级、传统的加工领域拥有优势,一旦转产,调动原材料的能力非常弱,再加上2月份熔喷布价格高涨,所以只有极少数的玩具工厂最后顺利转产口罩。
即便像奥飞娱乐这样的上市公司,3月中旬在面对投资者提问时也回应称,暂无将做出口玩具的生产线换成口罩生产线的打算。
部分玩具厂家留意到国内疫情好转,尝试转向内销,不过这并不容易。
在玩具行业,有着一套完整的分销机制。在澄海的大部分上游生产企业,一般只管生产,也就是涉及购买版权、产品研发、原材料采购以及加工等环节,出厂之后来到销售端,基本上由经销商、批发商来采购,再达到零售门店。一个圣诞玩具头饰出厂价3元,经过层层分销赚取利润,到达外国小女孩手里价格可能在15-20元之间。
转向国内市场,倒逼着原本只管生产的玩具厂,需要开发国内的经销商、批发商资源。甚至需要厂家去中间化,跳过经销商直接去讨好终端的消费者,包括短时间自建电商部门、开辟直播,或者到一些流量平台上去快速变现。
作为疫情期间的新尝试,奥飞娱乐旗下喜洋洋与灰太狼、铠甲勇士和芭芭拉小魔仙等通过抖音进行了直播。截至目前,喜洋洋、灰太狼抖音号已有500多万粉丝。
在黄鑫看来,规模大的玩具厂可以有这样的尝试,但大部分工厂普遍应变能力较弱,短时间内改变原本适应的盈利模式,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也有一些公司利用线上方式拉拢中小型企业抱团抗疫。汕头宏腾商务展览公司总经理许泽荣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公司开发了“霄鸟玩具云”系统,将玩具展厅从线下搬到线上,包括在线推荐、线上展厅和视频商品等功能。目前涵盖近3000家工厂,已有105万款玩具产品上架,吸引了几百家贸易公司入驻。
但在线采购趋势,对工厂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为客户无法亲身体验玩具实物,工厂需要提供更为详尽的产品属性,包括产品尺寸、材质、重量等,如有视频解说功能,会更为加分。
疫情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正在向下游批发商传导。
詹小英在广州一德路玩具商圈从事减压玩偶的批发,货源来自澄海和东莞。由于减压玩偶在国内还没流行起来,她大部分客户来自欧美日等国家。复工十多天里,她所处的批发商城人流量惨淡,“每天经过档口的人不超过十个,没有一个外国人,他们一下飞机就被隔离了。”
过去两个月的店铺和仓库租金总计达到3万多元,房东也不肯减租。为了节省电费,大多数时候,她的档口只开一盏小台灯。通过微信维系关系的老客户回单仅有一笔,600元货值的小单根本无力解救高企库存。批发价从10-15元不等的压力玩偶,一般每款有三、四千个库存,货值高达200多万元。
有路过档口的人向她建议走线上销售,被詹小英连连拒绝。她形容,玩具电商只是看上去很美,此前这里不少档主曾交过“学费”。去年,某玩具电商平台的人频繁向他们推销,称可以帮忙运营网店,包括美化图片,提供客服服务等,除了需要上交6000-8000元委托费,平台还要根据单数来收取提成。
尝试过才知道网店生意很差,大部分人都没能坚持下来。
詹小英认为,玩具行业有其自身特点,讲究现场的用户体验,真正大的订单量还在实体店里。同时,每次一万多元的高额广告费、刷单费,也让商户们无法长期负担。最后,詹小英把该网店和淘宝店都关掉,只保留了在阿里1688平台上的一家。
眼看着商城内不少档主搬走,詹小英计划再和房东商量一次,如果肯减免租金会考虑留下,否则会亏本甩卖库存、迅速搬走。即便合约没到期押金很大程度被房东吞掉,她也顾不上了。
“搬去其他(商城)铺位也许可以讲条件,这里租太久了,讲不了条件。”詹小英最坏的打算是,彻底告别这个行业,投靠朋友的物流公司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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