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择手段的边界

　　朱大建

　　2007年8月，沪上著名画家、新水墨领军人陈家泠到北京中国美术馆开画展，与艺术大师吴冠中有一场对谈。吴冠中提出：为了实现美的意境，在技法上可以不择手段。陈家泠深表同意说：“我也是这个观点。”吴冠中在别的场合也说过，“技法应该跟着感情走，新的感情用新的技法，技法不择手段。”

　　两位艺术家仅仅认为，为了实现美，技法可以不择手段。

　　但现实很骨感。为了实现美的艺术而不择手段，这件对艺术创新有利对他人对社会完全无害的事，反对的人不少。而在艺术之外的危害他人危害社会的种种不择手段的短期趋利行为，却似乎成了一种潜规则，实行的人不少。

　　美国黑人宗教领袖马丁·路德·金有一句名言：“手段代表了在形成之中的理想和进行之中的目的，人们无法通过邪恶的手段来达到美好的目的。因为手段是种子，目的是树。”

　　马丁·路德·金的观点，肯定是将艺术排除在外的，艺术技法只有创新与守旧、传承与叛逆、模仿与创造的概念，不涉及正义与邪恶。而在可以区分邪恶与正义的领域，马丁·路德·金认为不能不择手段。邪恶的种子不可能长出一棵美好的树。美丽的种子才能长出一棵美丽的树。正当的种子才能发育出一棵正当的树。

　　像山东平度的农地征为商品住宅用地纠纷，承建商竟和村干部联手，雇人故意纵火，将守地农民活活烧死。如此邪恶的手段，是为了美好的目的？怎么说得通？

　　很多位于农村和小城镇的工厂，直接将工业废水排入江河湖海，严重污染了环境，甚至将死猪抛进江河湖泊污染饮用水。如此不正当的手段，怎么让人相信是为了美好的目的？顺便说一句，真怀念过去乡村山清水秀风光秀美啊。去年全国城镇化会议提出：“让居民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在促进城乡一体化发展中，要注意保留村庄原始风貌，慎砍树、不填湖、少拆房，尽可能在原有村庄形态上改善居民生活条件。”这就是用美好手段来实现美好目标。

　　食品安全成了老百姓的心事。去菜场超市购物，要反复细看细察食品的商标、产地、生产日期，生怕一不小心上当受骗。去年春天，媒体报道混合羊肉卷中混入猪肉或狐狸、水貂、老鼠肉，弄虚作假到如此程度，想想都有点害怕。

　　幼儿园成“药儿园”。陕西西安有幼儿园给小朋友喂“病毒灵”，吉林省吉林市及湖北省宜昌市也有幼儿园喂幼儿吃药，引起家长恐惧，引发国家卫计委关注，专门在全国各地幼儿园排查。

　　种种的邪恶手段，都指向一个目的--短期趋利。只要能当下赚到钱就好，哪怕以后洪水滔天。

　　马丁·路德·金关于手段与目的一致性的观点提示我们，要有边界思维。为了实现美好的目的，只能在正当的手段中选择，突破了正当性，就突破了边界。突破了边界，就偏离了美好的目的。南辕北辙，就会越走离目标越远，忘记了当初为什么出发。现在，“不忘初心”这个词在网上很走红，可见很多人已经意识到，邪恶手段只会让我们离美好目标越来越远。不择手段，也许只能仅限于艺术领域中的技巧技法。就像陈家泠在水墨技法上的创新，从而达到空灵的境界，从此自创一派。就像周信芳倒嗓后，按自身嗓音条件来唱，反而创出了麒派。而在艺术以外的领域，是不能不择手段的，尤其不能用邪恶手段。中国哲学讲天人合一，邪恶手段违反天意，而违反天意就是违反民意，最终不会有好结果。古人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