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安全报道背后的黑与白

2014-01-12 14:55:24

科学能力在食品安全报道中的缺失

说到食品安全的相关报道，我自己有点困惑，因为大家经常从报纸和电视上看到这种报道。它会出现在什么样的版面上呢？很少会有科学版面来报道这样的新闻，通常来说都是出现在民生、社会报道当中，有一些重大的食品安全事件，会出现在深度报道、核心报道的版面上。也就是说，很少有新闻媒体、大众媒体会把食品安全这样一个事件当做是一个科学事件来处理，但正是这样的事件当中，刚才钟老师也提到了，它包含了很多科学的因素，比如说营养学、食品工程、毒理学、流行病学的问题，很多，这些都是科学问题。

一个社会记者，在做这样的报道时，实际上没有能力很好地观察这些科学细节，这样会导致很多问题。媒体在处理食品安全报道时，会碰到很多奇怪的媒体自身的问题。

首先，他不能覆盖基本的食品安全相关报道的知识点。我们知道媒体、记者的工作更多是转述新闻的事实，转述专家的观点，转述受访者的观点，但是很少有媒体在这样一个技术问题上面，有能力获得充足的信源，或者说有能力去筛选这些信源。

再比如，我们在谈到新闻写作的时候，经常会强调平衡报道。但实际上我们知道，科学问题有的时候不具有平衡性，科学问题经常有明确的是非，这个事情是对的，或者这个事情是错的，你在一个有明确是非的问题上面去讲究平衡报道，你最后得出来的很可能是伪平衡。

还有一些大众媒体的新闻人，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会碰到这样的问题，所以会过渡自信。实际上，我跟一些食品安全的专业人士沟通，会发现被大家热议的很多问题，在专业人士看来根本就不是食品安全问题，甚至都不是问题。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很大程度上是由媒体造成的。还有一些是媒体提供的信息，在网络等二次传播过程中走样了。

你有能力做相关报道吗？

通常来说，大众媒体没有能力去筛选它所面对的信源。这就是很典型的、由不靠谱的来源和不靠谱的证据导致错误的事件报道。

较早之前有一个“中国九城市儿童食品添加剂摄入情况的调查报告”，现在可能大家不记得了，当时引起了很多媒体的关注。从报告的封面就能看到问题，logo是爱地球，封面最底部有发布机构的自我描述，是一个爱地球环保机构，是一家做儿童环保教育的机构。

一个做环保的机构，为什么开始讨论儿童的营养问题？一，你为什么要讨论这个问题？二，你是否有能力讨论好这样的问题。好，有了这样的疑问之后，我们再来看这份报告就会发现，当中确实存在很多很多点是有问题的。其中有一段描述的是三分之一被调查儿童曾因吃零食而导致身体不适，看起来很可怕，称食品添加剂导致儿童身体不适，媒体在转载和报道的过程当中，就把这句话拿来做标题。

但是大家想一想，这句话有很多不确定因素。首先身体不适，什么叫身体不适？在这个调查过程中，收集到的样本，包含哪些身体不适的状况？这些身体不适的状况有哪些是一过性的，有哪些是跟疾病有关的，有哪些不适是由于食品添加剂的原因导致的，有哪些不适是由于儿童自身原因导致的。

比如说我们知道过敏是一种不适，如果一个儿童对花生过敏，他食用了含有花生的食物，我能不能归因到食品添加剂上？所有这一切，在这个报道当中都没有解释。

而且大家能看到，在这个报道当中最后一句话已经露出了马脚，这句话是“儿童产生身体不适的原因比较复杂，食品添加剂是可能引起儿童身体不适的原因”。把这句话翻译成“中文”就是：好吧，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

某环保教育机构发布的儿童食品添加剂摄入报告并不靠谱

这样的东西竟堂而皇之写到报告当中，堂而皇之成为新闻的标题。我可以换一个方式来写。我小时候贪吃西瓜，导致我一次性吃了太多，一整个，撑得有点难受。这是不是身体不适的一种状况？假如我们把它定义为一种身体不适，我们在儿童当中做调查，你是否出现过这样一个状况，我也得到一个数据比例，假设一个数据比例20%的被调查儿童，曾经因为吃西瓜而胀得难受，我就把它定义为因为吃西瓜感觉身体不适吗？我可以发这样的报道吗？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我疯了，就是这样的报告，媒体却把它当成了宝贝。

再比如有一篇讲色素使用问题的，不去讲色素是否可以使用，或者是否合理，说的是什么呢？报道作者为了强调说，中国儿童食品中，使用了一些其他国家不允许使用的添加剂，就列出一个表。表上有一个国家——挪威规定报道所提到的这四种色素都不能使用了。作者罗列什么什么东西哪个国家不准使用，从逻辑上来说，反过来我是不是可以说胭脂红这种色素在欧盟大多数国家和澳大利亚等国是允许使用的，柠檬黄在欧盟的大部分国家和美国是可以使用的。因此，这样的材料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各个国家根据本国的一些使用习惯、一些饮食传统，制定了不同的略有参差的标准，你不能简单拿过来说，这是国外不准用的，这是国外可以用的。

还有中国不准使用的东西，而国外在使用的，比如说瘦肉精。莱克多巴胺是瘦肉精的一种，美国允许使用，但是中国不允许使用。所以，我们经常看到说中国把进口的猪肉退回了，为什么退回了，是因为检查出瘦肉精。

再说一例。“多种食品添加剂混合使用的安全性尚未完全得到证实。”这很搞笑，为什么呢？因为食品添加剂，本身它的稳定性就特别好，相对来说大家不会去关注混合使用导致彼此反应的问题，因为它本身不发生反应。这里面有一点值得注意，报告称还没有搜集到任何关于多种食品添加剂混合使用的安全证据和研究成果，就认为这是没人知道的，这是不对的。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这就是刚才我说的，他们有没有资质来做这个问题。我不是食品安全的从业人员，只是一个媒体人员，但是我知道，多种食品添加剂混合使用的安全性证据。我至少知道一样，多种防腐剂合用，这是有相关研究的，而且研究发现，多种防腐剂合用，它的安全性比单一使用更高。因为，多种混用以后，有些情况下效果会更好，整体用量就可以进一步下降。这样的研究是有的。

很多媒体人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这个东西，就对它质疑。这也是很无奈的事情，这样的报道出现在大众媒体当中，却被很多家长接受。